【书旅天涯6】民国女子很生猛

尽管每次买书都比较谨慎，但还是有买错书的时候，比如说2016年获雨果奖的《北京折叠》。此前中国只有《三体》获得过这项科幻界的诺贝尔级殊荣，而《三体》的水平都不必介绍，即便从文学角度看，也是超一流的。我以为郝景芳的水平肯定不俗，她的短篇集值得收藏值得多次阅读。但事实上很难看，我大概三篇都没读完就束之高阁，再也没有摸过。

后来我又买错了一部书，《时光深处的优雅》。书名很小资，作者名不见经传，但笔名很好听，慕容素衣。这是一部讲民国女性的小传集。虽然民国是万恶的旧社会，但对民国的公子哥儿小姐名媛我还是很景仰的。自小就有旗袍情结，我以为女人就应该穿旗袍，短衩显端庄，长衩有风情，反正怎么穿怎么好看。在清理购物车时看到这部书，犹豫了一下，我这种粗猛的汉子书架上摆着这么一本书，很滑稽。不过，可以送给老婆，让这个理工女也接受一下五四女性优雅的熏陶。

收到书后我随手翻了翻，一下就被吸引住了。读完后默默把书放在书架上，没跟老婆提过这事。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部本来专为她买的书，她从不去我的书房找书看。

那就讲讲这部自己老婆不能读，而别人老婆应该好好读读的书吧。

这部书写了二十四个民国女性，优雅不多，生猛不少。慕容素衣跟读者开了个玩笑。

最生猛的恐怕得算江冬秀。说江冬秀是民国名媛实在太过勉强，她是这二十四个女人里面唯一一个既无风情又无才情的人，但她的老公最牛，胡适。人们常说女人的拿手戏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特别是老公有外遇时，这一手表演得是淋漓尽致。胡适长得帅，又有才华，他要是没有点花花草草的事连我都替他屈得慌，所以江冬秀没少处理这种事。但她没有按部就班走哭闹吊三步曲，前两步省了，直接就吊。有一次得知胡适在外面瞎搞，江冬秀抱着孩子提着一把裁纸刀扬言要杀了孩子然后自杀。旁边佣人趁她不备把刀抢过去，她反手又从旁边捡起一把剪刀向胡适飞过去，如果不是胡适闪得快这刀就戳他脸上了。这可不是在作势，或者说即便是作势也作得太吓人了。胡适当时就怂了，认错，赌咒发誓再不敢沾花惹草了。

胡适和江冬秀简直就是绝配。胡适长相俊朗风度翩翩，执中国文坛牛耳几十年。江冬秀矮矮胖胖毫无姿色，基本就是个半文盲。但是江冬秀的家庭地位从他们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可见一斑。江冬秀坐在椅子上，胡适站在她后面，两旁环绕的是孩子。活活的老佛爷。

当然，江冬秀这样性格的女人能够操练到这一步，根子上还是取决于她嫁的这个男人。如果她嫁了武松嫁了西门庆，一来以她这种做派根本就活不下去，二来她可能根本就不会这样做。江冬秀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绝顶聪明，能拿下胡适这样的人中翘楚，那绝不是靠感情或者靠耍泼使横就行的，需要的是人格力量和精准的判断力。

读江冬秀的故事，但不要误读了江冬秀。慕容素衣最后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说到点子上了：“那些发誓要不惜一切斗小三的女人们，别忘了问问自己，你嫁的这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你出手。”

与江冬秀截然相反的一个女人是白薇。这篇小集子里没细讲白薇的故事，只是提过一下。因为几年前我写过白薇的故事，看到江冬秀就想起了白薇，不妨借书说书。

白薇这个名字很好听，让人一下就想到《丁香花》那首歌。她喜欢上了一个名字很难听的男人，杨骚。人如其名，确实很骚。白薇对杨骚是死心塌地，在给他的书信中都是以“降臣”“婢女”自称。但杨骚一心想着有夫之妇凌琴如，跟白薇同居一段时间后又跑去找凌。被凌拒绝后他也没回头找白薇，而是躲着白薇。但白薇就有这个本事，躲哪儿都能找到他，几乎是杨骚刚到一地没几天白薇的信就追来了。看到白薇对他这么用情，杨骚也不好意思了，但又不甘心大好青春就这么让一个女人给睡了，就给白薇提了个很奇葩的建议。他说你看我还太年轻，也太不懂女人，为了我们以后爱情的长治久安，我到新加坡去，在那嫖够一百个女人，那时我就懂女人了，回来我们就结婚。更为奇葩的是白薇居然同意了，不仅给杨骚钱，还“在精神上支持”他。于是这位骚哥就到新加坡去了，找了份小学教员的工作，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嫖妓。两年后他回来了，嫖够一百没有不知道，但肯定是嫖累了。回来后他找到白薇，要兑现承诺结婚，同时送了白薇一份大礼——性病。这个病后来伴随了白薇一生，医了几次都没医断根，厉害的时候下身痛得走路都走不了。他们订了酒席，发了请帖。然而就在白薇满怀憧憬准备婚事时，杨骚还在外面泡妞，居然忘了婚宴。那晚白薇一个人坐在酒席上，面对一众亲友，欲哭无泪，对杨骚彻底死心了。白薇后来终身未嫁。

白薇的故事让人感慨万千，如果说民国女子优雅的底子是生猛，那么白薇的生猛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生猛。

慕容素衣肯定是看不起白薇的，不愿多著笔墨，只给了她两个字的评价：荒唐。她最欣赏的应该是孟小冬，因为第一篇写的就是孟小冬，《你既无心我便休》。孟小冬是有一种阴柔的男儿阳刚的，不要说女人欣赏，连我这样的男人都敬佩。但是这样的女人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赏，不是杜月笙这样强悍的男人，你也欣赏不来孟小冬这样个性的女人。所以如果生活中遇到孟小冬这样的女人，我还是敬而远之，我更喜欢张充和。

作者给张充和的标题是《她选择留在自己的时代》，好豪放好豁达。一个人可以选择一个时代，可见他的内心是何等的淡定而自信。张充和这辈子好像从来就没有委屈过自己，也没有刻意追求过什么。她是一个没有什么故事的人，但她那没有故事的人生就如涓涓小溪，流淌在这人世繁华，别样的清雅。她很有才华，但不刻意去表达自己的才华，也不作势去隐藏自己，从容自如四个字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书中二十四女性，在我看来，唯一可以完全担得起优雅两字的，只有张充和。

当然，每个读者心中都有自己标准的女神。有的可能喜欢张爱玲，有的会喜欢林徽因，甚至可能还会有人欣赏丁玲。但作者还是对女神做了一个定义，就是书封面的一段话：“真正的美人，熬得过岁月。遍历人世沧桑，依旧从容淡定。”如果是男人读这部书，也可以把这段话改一个字，一样有所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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