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绚烂夏花之殇”——记那些年我所见过的暑期工

　　“绚烂夏花之殇”——记那些年我所见过的暑期工
　　近日，论坛里“暑期工维权”的话题日渐发酵，其主要矛盾就是劳资纠纷，暑期工以“受尽欺辱”、“不堪重负”、“无法胜任”为由主动辞职离岗；而用人方以“效率不高”、“笨手笨脚”、“眼高手低”为由拒绝支付工资。其实，这本该可以劳资两讫，大家好聚好散的，可偏偏谁也不服谁，暑期工可能觉得依法讨薪名正言顺，所以直言快语，毫不客气，用人方自视社会经验丰富，干脆装疯卖傻，耍起无赖。
　　对于出现这样的现象，我只能叹息暑期工惹不起，用工方输不起，但究其原因，暑期工依法维权，有法可依、有理可讲，有据可查，所以惹不起；而用工方恶意欠薪，无法可施，无理可辩，无人可依，所以输不起。
　　观点先抛出，下面该讲讲具体案例了：
　　案例一：职场小白兔与老狐狸凯叔。（文中所涉当事人姓名、公司名和地名全部采取化名处理，请勿对号入座）
　　那是2008年夏天，四川人民在“抗震救灾、重建家园”的正能量感召下，推动着各自的城市进入经济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国家也对来川投资的企业给予了相当优惠的政策，那些跨国公司、财阀集团来川投资的姑且不论，许多中小企业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新兴的城市周边，这对年轻人来说就意味着更多的就业机会。
　　也是这一年夏天，我朋友小赵的女友小丽从传媒大学毕业了，小赵和小丽两家本是世交，小丽毕业后谈婚论嫁的事情就摆上了日程，但小丽偏偏是个很要强的人，准备先打一个暑假工，然后参加秋季的公务员考试，最后再提结婚的事情。
　　小赵本身自己已经在体制内工作，觉得小丽有这种独立的思想很难得，也就没有反对，就一切听之任之了。
　　小丽初出茅庐，确实心高气傲，收银员、售货员、服务员这些暑期工常见的工种她都瞧不上眼，最后在人才交流中心蹲了好几天才决定干本行——去一家叫“凯歌传媒”的公司。
　　“凯歌传媒”主要的经营范围是平面广告和多媒体投放，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印一本叫做《商道》的月刊杂志，投放到各企事业单位、商场、车站、高档会所等地方；以及拍摄和制作广告片、创意短片投放到广场大屏幕、公共汽车显示屏和长途客车VCD电视上。
　　小丽到“凯歌传媒”上班的第一天，五十多岁的老板凯叔就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并把她分配到全是年轻人的“记者部”上班。
　　凯叔交代：‘记者部’的主要工作就是采访C市的企业家，为他们撰写企业文化的稿件，登在《商道》上面按版面大小收钱，但最好是能让对方找自己出单行本或者为对方拍摄形象宣传片。
　　凯叔又说：记者们的待遇取决于单行本或者宣传片的签约数，提成按照1%来计算，拍一部宣传片大约5万元，记者提成5百元，出一本书大约2万元，记者提成2百元；至于《商道》上的文章是不算提成的，但要限定完成每个月15家企业的任务数，每个月底没完成的要扣工资，连续两个月没完成的自动离职，并且每个人从今天上班起，还有1个月实习期。
　　凯叔接着说：公司不包吃住，但是有免费的纯净水和微波炉，上下班时间也不做硬性规定，弹性时间充足，愿意干的就把合同签了，不愿干的随时欢迎走人。
　　凯叔最后拉着一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20多岁女子说：这位你们可以叫她琴姐，她是我的爱人，她可是很厉害的，每个月除了能完成采访，还能接到好几个出书和拍摄的单子，你们要向她多多学习！
　　小丽和几个女生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也没想就把合同签了，只有两个男生嘴一撇直接摔门走人。
　　等她们把鲜红的拇指印在名字上一按，凯叔就笑嘻嘻地招呼她们去楼下照相，然后给她们做了所谓的“记者证”，每个人交了300块押金，领了均码的职业套裙，当天她们就作为“凯歌传媒”的记者“光荣上岗”了。
　　一个小时后，小丽戴上印有自己证件照和姓名的“记者证”，站在烈日炎炎的公交车站台上，她看着站牌上的一个个站点，思考着该去哪家企业采访，最后她打算去全市最大的一个汽车经销商那里碰碰运气，这倒不是她的胃口大，而是那个汽车经销商的办公楼只需坐三站路，中途不用转车——第一次穿职业套裙的她毕竟太热了。
　　半小时后，小丽来到汽车经销商所在的办公楼，她的职业套裙白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里面黑色的文胸尴尬地若隐若现；脸上的妆也有些花，眼线融化后混合着汗水顺着泪腺淌下来；最尴尬的是她平时几乎没有穿过高跟鞋，刚在公交车上就差点摔倒了，一路走来脚已经崴了N次，现在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等她进了大楼门口，中央空调强劲的风力带来了一阵凉意，她还来不及享受片刻的清凉，很快保安大哥的一席话让她感到凉意变寒意，如坠冰窟。
　　那保安大约三十出头，问小丽道：“哎，你干啥的？”
　　小丽扬了扬胸前挂着的记者证：“我是记者，来采访唐总的。”
　　保安皱了皱眉：“你预约过唐总的秘书吗？我开了路条给你吗？埋头就往里面冲？”
　　小丽愣住了，她第一次上班，确实不知道有这么多规矩。
　　那保安又仔细瞥了瞥小丽胸前的记者证说：“呵呵，我还以为是哪家电视台或者报社的，搞了半天是歪公司的记者，啧啧。”
　　小丽顿时又羞又恼：“你啥子意思？”
　　保安大手一挥，下了逐客令：“我说你们那个公司不是啥子正经单位，从来不看别个的资格够不够，只要你敢给钱，是人是鬼都可以吹出花来，印成报纸出本书，我们唐总根本不得上当。”
　　小丽还想说什么，保安却挥动着橡胶警棍做出一副“你再不走我就请你出去”的样子，而一旁来来往往穿着职业装的白领小姐姐们也对着她脸上的妆容指指点点，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狼狈极了。
　　小丽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办公楼里灰溜溜地走出来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做暑期工就碰上了硬钉子。
　　烈日灼烤着小丽，汗珠刚刚从额头渗出，就被灼人的热浪烤干了，此刻的她头发已经黏成了鸡窝，衣服被满身的汗水死死地粘在身上，像狗皮膏药一样令人不舒服。
　　她走到街边一处卖冰粉的摊子坐下，要了一份3块钱的不加干果仁和水果粒的冰粉当午餐，而那些加了上述食材的冰粉要6块钱，算上坐公交的花费，她今天还没有完成任务，从早上起来就已经花了300来块了，她不是差这点钱的人，只是觉得从现在起要让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至少明天再去采访的时候，一定要坐有空调的出租车，不然脸上的妆花了，饶是谁也不会待见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给男朋友小赵打电话诉苦。
　　电话那头，小赵正在上班，他听小丽大倒苦水后，学着自己领导的口吻，猛撒了一通盐巴话，大概意思是：你不要听别人的，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小马过河》一样，不要被眼前的这些困难吓到，也不要人云亦云没了主见，实践是唯一的真理...当然，如果你觉得干得下去，我会想尽办法全力支持你；如果你觉得干不下去，我也会动用一切关系为你充当后盾...总之，你说什么都对，你做什么都好！
　　有了小赵的安慰，小丽这才缓过神来，她又想起来给自己大学的闺蜜打电话询问其近况。
　　闺蜜兴奋地告诉小丽，男朋友的老爸是宣传部门的领导，托了这层关系，自己已经在某某电视台当临时编辑了，试用期三个月后转正签合同。
　　小丽对闺蜜满是羡慕，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她突然问道：试用期和实习期有啥子区别呢？我们这边老板说我们是实习期，不是试用期。
　　闺蜜一听，惊呼：哎呀，你被人耍了！你晓不晓得，法律上规定了，试用期的话，用人单位是应当发工资的，实习期的话，用人单位是可以发工资，换句话说，试用期是签了合同的，必须发工资，不发工资就违反劳动法，实习期不一定签合同，就算签了合同，老板可以发也可以不发工资——提供一个实习机会给你，不发你咬我啊？很多职高生就是被学校和老师以“实习”的名义“卖”到厂子里去做苦工的，你是大学生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啊！
　　小丽一听，脑子“嗡”一下炸了，她赶紧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凯叔说给她们听的那些话和所谓的用工合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给闺蜜，请闺蜜为她分析分析。
　　小丽的闺蜜毕竟比小丽多长了几个心眼，一听就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她告诉小丽，凯叔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鬼，建议小丽趁早走人。
　　闺蜜说：“很明显这个老杂皮就是欺负暑假工没有社会经验，他想空手套白狼的，实习期一个月不发工资，两个月没完成指标就自动离职，期间还不管吃住，你们的证件和衣服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还交了300块押金，没见过这么不要碧莲的人，说白了你们都是韭菜，用你们去拉生意，割完一波再来一波，有谁能每个月都接到15家企业的采访？平均两天一个老板等着你出书？谁干的下一个月？这不是逼着你们自己走人吗？”
　　小丽想了想又说：“但是凯叔说有个姐姐能力很强，靠翻黄页打电话联系，每个月都能完成15家的采访，还能出几本书和几部宣传片。”
　　闺蜜已经不耐烦了：“你蠢啊，任务是凯叔定的，规矩是凯叔立的，能力强不强还不是这个凯叔说了算？我怀疑那个啥姐姐就是凯叔的姘头，自己平时也靠出卖色相勾引那些土老肥来出个书，拍个片啥的...真的，小丽我们以前在学校太单纯了，到了社会上才晓得啥子是人心险恶，这些道道都是我私下接触的几个耍得好的售楼小姐和汽车销冠告诉我的，听姐妹一句劝，早走早脱身，晚走毁终身！”
　　小丽无语了，这时候手机也正好没电关机了...
　　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第二天小丽最终还是听了闺蜜的话，给凯叔提出了离职申请，一阵软磨硬泡，就差已死相逼之后，凯叔同意了小丽的申请，不出所料，就算小丽把证件和衣服都退回去，那300块押金也没了。
　　而说实话，那证件的设计很科学，照片和姓名是可以活动拆卸的，换成下一个人的照片和名字照样可以用，至于均码的职业装，就算洗的再干净，也没人会拿回家穿，况且小丽脱下那套裙子的时候，发现臀部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而她本人这几天根本没来例假...
　　小丽此后闭关在家看书，三个月后考上了C市工商局的公务员。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单位要拍一个关于企业商标注册的普法公益广告，由于小丽长得漂亮、形象气质比较好，便在广告里穿着制服出镜。
　　公益广告通过验收那天，工商局的领导请传媒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起吃饭，小丽作为主演也跟着出席这个饭局，期间她看见了不想看见的凯叔。
　　原来凯叔在传媒界人脉很广，虽然自己没有能力拍高水准的宣传片，但是平时里一直在各单位当掮客介绍宣传片的拍摄业务，这次公益广告拍摄的预算充足，他自然也分到了一杯羹。
　　凯叔这回可谓是春风得意，因为小丽发现几个月前跟她一起在凯叔那里应聘的一个比她年纪还要小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出身农村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她很中意这份工作，此刻她已经微微发福、穿着厚厚的外套，正拘谨地坐在凯叔身边。
　　凯叔对视了小丽的眼神，认出了她，但又不好拉开话题，便哈哈一笑向周围的人介绍身边的女子道：这位你们可以叫她小兰，她是我的爱人，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很厉害的，每个月除了能完成采访，还能接到好几个出书和拍摄的单子，最近她还为我怀了一个孩子！
　　小丽听完凯叔这么一说，再想起闺蜜之前在电话里对自己说的，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案例一完，案例二明天继续）

我认真的一字不漏看完了，此身不出三部书，对不起你肉体之身！！！

实说实说，有的老板确实混帐到了极点，压榨打工仔！如果是我可能会让她<他﹥上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