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声色的善良

刷网，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讲了一个故事。她孩子逛了商场不想回家，她就捉弄孩子，躲起来。孩子找不到妈妈就哭起来了，抱起孩子后还一直在委屈地哭着。母子上了公交车后，一个小伙子也跟着上来了，直直站在他们面前，问孩子她是你妈妈吗。孩子回答是。又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孩子也回答了。然后他直盯着母亲，不容抗拒地要求把身份证给他看看。这个母亲老老实实把身份证给他了。核对了一下，他说了声对不起。下一站他就下车了。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跟了他们很远，可能一直在犹豫，但又不放心，最后跟着上了公交车才忍不住盘问。作者非常感激这个青年，文章的题目是《不动声色的善良》。

看了这个故事我也很感慨，而且脑海里一下就跳出了另一个故事——《动了声色的善良》——一件我差不多三十年没有想起过的往事。

那会儿我在川师附小读书，成绩倒数还特别调皮，属于那种老师一说起就掩饰不住厌恶的学生。请家长是家常便饭，回去后当然就是一顿饱打。那会儿的家长大都不会为人父母，打孩子是普遍性的手段，我们那大院经常都能听到孩子的鬼哭狼嚎。我妈打孩子的手段更是出类拔萃。我非常羡慕现在的孩子，从来没见过哪个家长气急败坏地恶打孩子。我们那班主任有点变态，她的杀手锏就是请家长。而且她在控诉一番我的劣行后绝对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假惺惺说一句回去后不要打，说服教育嘛，她会说这娃儿回去后要好好收拾一下。第二天她看到我脸上的伤还会幸灾乐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挖苦我一番。在这种肉体加精神摧残之下，傻子才会请家长，所以她后来让我请家长我根本就不搭理。她又让我们大院的同学传话。后来我挨个把大院的伙伴们威胁了一番，谁敢传话就等着挨揍。这一招她也失效了。于是我有很久没有被请过家长了，日子过得很是飞扬，就像歌里唱的“我妈已经三天没有打我了”。但是好日子总会有尽头。

有一次忘了什么原因把班主任惹急眼了，必须请家长，家长不来你就不准进教室。而且还马上安排学生把我的课桌抬办公室去了。

我给你请个毛的家长啊，我傻吗？

我一点都不害怕，心里还有些鄙视班主任。

每天早晨我会若无其事地背上书包伙着大院的同学去上学。他们没一个敢跟我妈告状，我有多狂暴他们是知道的，我妈的那些手段早就言传身教给我了。别人进教室了我就在校园里鬼混，有时在校园里玩泥巴，有时跑去河沟游泳。甚至还去大学阶梯教室听课，在桌子上的反光板上用圆珠笔涂上“审判长”，看着下面口若悬河的秃头教授想象我是在审判他。还伙着几个不上学的小混混抽烟，去校办冰糕厂偷冰糕。看着有小学生回家了就知道放学了，背着书包若无其事地回家，晚上还会装模作样地做家庭作业——我自己布置的。

有时也会在校园里碰到班主任，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像不认识似的。有一次上课时我在校园里玩泥巴，校长打我旁边过，也不问我为啥不上课。所有见过我在上课时间一个人在校园瞎晃荡的老师没一个问过我一声的。

这样的日子我混了一个礼拜。每天眼巴巴看着我的同学有说有笑走进教室，我渐渐开始绝望了。我想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以后的出路怕就是和刚结交的几个混混朋友混下去了。就这么一天天挨着日子，不知道怎么收场，只知道我会这么一天天长大。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有个大学生看到我背着书包一个人在校园里晃荡，就问我为啥没去上课。我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急不可耐眼泪巴巴地倾诉了自己的委屈。听完我的讲述他说了一句怎么可以这样，也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说班主任。他搭着我的肩把我送回了附小，让我在办公室外等他，然后他进了办公室。过一会儿就听到他和班主任吵起来了，然后很愤怒的样子出来了，也没看我一眼，就走了。我不知所措，不知道一个送我回学校的人和我班主任吵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班主任黑着脸出来了，叫我把课桌搬出来。我跟在她后面回到了教室，她让我把课桌放在讲桌下面。这是“特殊位置”，一个人坐，左右两边都没有同学，看黑板得昂着头看，很累。

我再次回到教室没有遭到同学们的嘲笑，我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没有一个学生敢不请家长，敢连着一个星期不上课。班主任也再也没有让我请过家长。

一年后我考上了川师附中，一所非常不容易考上的中学，即使是川师附小，一个班也只能考上十个左右。这所学校的名气远大于同期的七中，现在我还记得第一天上课发校徽的情景。班主任说，你们要珍爱校徽，不要像有些学生一样挂在皮带扣上，要规规矩矩佩戴在左胸，能够成为附中的学生是很骄傲的，别人看到川师附中的校徽都会很羡慕你们。

那个暑假是我最兴奋的一个假期，但是当拿到那张铅印的薄菲菲的录取通知书时，我对班主任的嘲笑甚至超过了我的兴奋，我觉得这纸通知书就是对她的报复。我是我们大院唯一一个考上附中的，成为了所有孩子在挨打时经常从家长嘴里蹦出的名字。十多年后我的故事都还在大院里传扬。但是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大学生。

1980年的一个周六的晚上，川师附小的操场上刚刚放完第二部电影。就在人们准备离场时，一个坐在人群中间的学生突然站到了凳子上。他大喊，请同学们等一等。与此同时，放映室的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身上。现在回忆起来，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都可以想象出几个学生在电影快结束时是如何冲进放映室控制住放映员，然后用放映机把一束白光准确地打在了那个大学生身上。他声音洪亮，不徐不疾地介绍自己是哪一届哪个系哪个班的学生，叫什么名字，请求大家选举他为学生会主席，如果他当选后会如何施政云云。这个突如其来的演讲不长，大约只有五六分钟。他讲完后，只听他周围有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有几个学生大声呼好。场面一度不尴不尬。但是很快，掌声雷动，人们突然之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不约而同狂呼起来，就选你就选你。

现在的人们不大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知道他的行为几近于什么吗？政变！不知道他是不是开了中国大学学生会主席选举的先河，但是在那个年代，学生会主席一定不是学生自己选出来的！他成功了，一周后校园公示栏里宣布他成为新一届学生会主席，并附有他的照片，一张国字正能量脸，有点像朱时茂，比一般大学生成熟些。

那天在附小背后的那条林荫道上遇到那个大学生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在附小操场的惊人之举令我印象深刻，也是因为曾目睹过他的勇气和霸气，我对他无比崇拜，甚至依恋，才哭兮拉达地向他述说自己的委屈。

由于这个经历，后来我对川师的学生特别有好感，甚至谈恋爱时得知姑娘是川师毕业的都不由得有一种亲近之感。经历过的这件事虽然我极少提起，也很少想起，但就像在心中扎下了一束无形的根。

大约七八年前吧，有一天晚上十点过十一点的样子，下着大雨，我在回家路上。走到新广场一个歌厅附近，躲雨。旁边有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个浑身湿透的中年人。两人发生了争执，我听了一会儿。他们是父子，父亲到处找儿子，终于在这找到了。孩子是个初三学生，大约是打游戏，不回家，也不想读书了。父亲很生气，也很无奈，说着说着就动起手了。儿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打死我嘛，就不回去。我赶紧把父亲劝住，让他不要打孩子。父亲看到有人劝，马上就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委屈无比地跟我说孩子如何如何不听话。我两头劝。先劝父亲不要激动，不要骂孩子。回头又劝孩子跟父亲回家。我还记得那孩子瘦瘦的，比我还高，长得很帅。孩子一言不发，但最后还是无声地同意和父亲回家了。孩子坐上父亲的摩托后，父亲回头对我连声道谢。看着他们的摩托驶入雨中，我才离开。

那天晚上，看到那对父子我就像是看到了当年游荡在川师校园的那个委屈、恐惧、无助的孩子。

我居然看完了

哄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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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雄鹰 发表于 2024-1-15 19:35
学长好

附中的？

后续，三十五年前的春天，这个大学生同朋友们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学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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