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1 14:55:51
睡了一觉起来,冷静了些,也没急着交辞职报告,而是征求了几个朋友意见。人家就笑,毛病啊你,又没人说你啥你急着辞啥职,搞得像是引咎似的,咎在何处?我一想是这个道理啊,我在整个处理过程中没啥问题,反而很急智,我不能让人威胁几句就辞职,这不是我风格。我是让这破事给气糊涂了。于是乐呵呵又上班去了,但是一直严密关注地方论坛。一个礼拜过去了,毛事没有,网上没人提过这事,单位也没人问过我。一切风平浪静。
但是,这件事警醒了我,以后绝对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这种境地,一旦陷进去,根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群情激奋是很可怕的,乌合之众是没有理性的,我得学会保护自己。如何才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七个字:屠刀之下无君子!后来就又发生过类似的事,我下去检查灾情,被一个生产队百多号人围困,不给钱不能走。没办法,报警吧。警察来了,仍然无法把我解放出来。我就跟那个领头的说,就照你的意思办,我赔钱,明天到我单位来。不行,今天必须赔,明天你就不认账了。那你说多少钱,你打个条子,我签同意支付,你明天找我出纳提钱就是。这家伙也知道我在耍无赖了,拿我也没办法,只好把我放了。
闹了那一场后就没下文了,几个月后主任说村上拿着那三千块钱确实摆不平,还差六百,你给他处理了。我很爽快地又支付了村上六百块钱。这说明当初我们对损失的估算并不离谱,而村上咬死的一万多是有敲诈之嫌。
这事搞定后我又继续搞这段时间没有处理完的另一件事,而这事后来断断续续处理了整整一年。事情的起因是我们一个工地上出了工伤事故,很严重,做了开颅手术,伤者在医院躺了近半年。大小包工头推诿扯皮,人家伤者家属就找到我喊赔钱。这事很乱,那段时间天天有人找,没拿到工钱的工人找我,伤者家属找我、家属的朋友找我、小包工头找我大包工头找我,局里的领导找我,社保部门找我安监部门找我,政府办、信访局都找我。自己家里又出了点事,内外交困真是烦透了,我都懒得回忆。处理这件事全程我一个人单枪匹马,面对的不仅仅是无辜的农民工和耍赖的包工头,还有各部门的问责。虽然最后也妥善处理了,但搞得我精疲力尽。
尽管这件事来来回回拉锯战搞了很久,过程很复杂,但不够精彩。而下面我要讲的另一件事就很精彩了。
没有滑铁卢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五年前我处理的那起赔偿案算得上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次滑铁卢——至少在除我之外的所有人看来是这样。
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3 09:09:36
2017年八月最后一周的周一,一个镇安办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们的供区电死人了,你赶紧来看看。我后背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赶紧把相关工作人员招呼到一起就往现场跑。一边开车我一边就咒骂:“这不是意外,妈那个逼的,老子早知道要出事!”
事情背景是这样的,我管的一个电站有直供区,供区又分很多台区。我们对供区的管理是只管高压部分,变压器以下包括变压器都由村民自己负责。二十多年了一直如此,低压线路断了村民自己接好,也不找我们;变压器烧了自己买来装上,也与我们无关。而整个供区的低压系统线路凌乱,且无丝毫保护装置,连最基本的漏电保护都没有。我接手这个电站后就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这是个定时炸弹,总有一天要出大事。反复斟酌后经董事会同意我就向镇政府打了报告要求停止向供区送电,镇上不同意,说一旦停止供电要出大事,七百多户村民没电用还不闹翻天啊。我又向县政府打报告要求向国家电网移交供区,也没下文,这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没办法,我就只能尽职责了,直接向各台区发线路整改通知,但也没人搭理我。
那天早上一趟低圧线路的旁边有颗树倒了,把电线压下来电死了一个正好在田里看庄稼的老人。
到了死者家里,我表示了人道主义慰问,拿了一千块钱的慰问金。人家根本不收我的钱,也不跟我闹,只说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有个说法。我是铁了心不赔钱,我凭啥赔钱?线路的产权不是我的,管理权也不是我的,你等于是在自家院里被自己的电线电死的,怪不着谁,要怪就怪自己没打理好线路没做好安全防护措施。如果这种情况都要企业赔钱,国家电网每年得赔多少钱?家属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找我,而是通过村上找政府要求赔钱,不赔钱就不安葬。
当天下午我跟镇长交涉此事时明确表示谈不上赔钱,最多只是人道主义慰问。谈了一个多小时只答应给五千,镇长很不满意,认为区区五千块钱根本摆不平。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晚上领导打了个电话来,说镇党委书记找过他,要我先拿出二万七的安葬费把人火化了再说。他说你跟那书记联系一下,拿点钱出来几下把这事了了,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既然领导发了话我还有啥可说的呢,赶紧联系镇书记。书记也不跟我打官腔,一口一个兄弟说得甚是委婉入情。我也不跟他废话,说没问题,既然这事都闹到我老大那去了,我照办,但是这么大一笔钱的支出必须通过董事会,我马上召开董事会,我会竭力说服他们,完了给你回话。当晚我就紧急通知董事开会,没费什么多的口舌,大家都理解,马上就通过了。
累了一天,以为这事就这么解决了,倒下床就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结果刚眯了半个小时镇长就打电话来,很遗憾地通知我,家属不接受。具体诉求家属也不说,就要求大家一起坐下来算账,算出多少就赔多少。镇长要求我明天和家属见面,大家把这事好好谈谈。我当时就火了,我跟他谈个屁谈,让他去打官司。镇长央求我,要我明天一个早一定要到镇上来什么什么的。扯了半天实在推不脱,不得不答应和家属见面。
第二天一早在镇上开会时镇长没出面,他安排了三个副镇长(级)跟我谈。镇上开会的事不多说,几个镇领导轮番跟我讲道理,就跟劝降一样,就要求我表态能拿多少钱出来。说到后来我干脆仰着头抽烟,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由着他们在那自说自话。眼看着和家属约定的时间到了他们也没办法,只好叹口气说那就到这吧,现在去村上和家属开协调会。
到了村委会发现主持会议的不是镇干部,而是县政府的一个法律顾问。看来镇政府对处理这件事的准备是很充分的,能够用行政手段拿下企业最好,拿不下那就准备司法程序,反正必须维稳。
法律顾问先算账,根据死者年龄,当地死亡赔偿标准等杂七杂八算下来,十八万三千。双方对这个算法有没有异议?既然是搬着法律条文算的,没异议。然后律师请家属表达诉求,家属要求就按这个数字赔。家属这边来了六七个人,我这边就两人。我一到村委会就留意到院子里停了几辆外地牌照的中档小车,那几个参会的家属是死者的侄子,看样子都是见过世面的,不好惹。我打定了注意,任何情况下不跟他们发生冲突,而且不给他们主动挑起冲突的机会。
家属讲了一大堆该由企业全额赔偿的理由后,律师请我表达我的意见。我说首先我代表企业表达对死者的哀悼,并对家属表达诚挚的慰问。对家属提出的赔偿意见我们表示尊重,但是,尊重并不意味着赞成,我们也有我们的观点。鉴于双方对责任划分的分歧很大,我建议我们走司法程序。
我讲的不多,但仍被家属两次打断。他一打断我就闭口不言,等他激动地逼叨叨逼叨叨叨得他自己都没语言了我还是不说话,直到律师出面维持秩序示意我继续说我才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讲。
一方要求全额赔偿,一方要求走司法程序,会开不下去了。律师就示意我回避,他们和家属谈。一个小时后,律师和几个镇村干部上来找我。家属方不松口,要求全额赔偿,不然就抬尸到镇政府,镇政府解决不了就抬到县政府。
律师开始做思想工作,现在是敏感时期,千万出不得乱子啊。我暗暗一笑,这年头哪天不是敏感日。他说对方不会走司法程序,他们会绕开司法直接上访,你在体制内混了这么久应该明白,对他们来说走行政程序的效果更好。到时候政法委会出面,安监局会出面。那时就不是我找你谈了,会直接把你免了,换个人他还必须得老老实实签字拿钱。而且安监局出面一查,你这种单位不用说,能查出一大堆问题,马上就能让你停产。
他是在威胁我,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安监局我打过交道,处理工伤事件时人家告到安监局,一位副局长要我先抱三十万放他们那儿,说这是他们处理安全事故的程序。我费了半天嘴皮人家才放了我一马,让我回去抓紧时间处理好,不要让人家又来告我。政法委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我清楚厉害关系。
我开始认怂了。律师趁热打铁,你赶紧回去召开董事会,下午两点半之前必须把这事解决了,我们这边再做做工作,争取十五万把事情搞定。我一听就明白了,他们已经讲到了十五万。
我一边往县城赶一边通知董事开会。会上我把今天处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番,并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律师也不是威胁,他说的是事实,一旦农民闹起来极有可能会停产;第二,我个人认为这是敲诈,如果你们不同意拿钱,我就跟他硬到底。都是老江湖,明白事理的,马上就授权我十五万之内处理此事。
散会后在街上吃了个盒饭,回家想睡一下,太疲倦了,昨晚为这事闹心失眠只睡了三个小时。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对啊,如此轻易就范,这不是我的水平啊。
主意打定翻身起床就往镇上去,路上我跟几位同事说,一会儿开会时你们别吭声,听我说就是,我安排你们干啥你们应承着就是,不要表现出诧异。
我得提前给他们打好招呼,免得到时给我漏黄了。
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4 11:27:54
到了镇政府,律师这次没露面,把我威胁完这事他就算交差了。还是早上那三个副镇跟我谈,问我董事会同意给钱了没有。我说同意给五万了结此事。三个副镇不干了,又开始轮番劝降。这次他们是真的急了。我也不吭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抽烟。等他们讲得差不多了,感觉火候到了,才猛然直起身,打断一个正在劝说的副镇。行了,你不用讲了,听我讲几句。陈主任,我回过头对同事说,请把我下面的讲话作好记录。专门这样郑重其事是为了避免他们打断我。
我讲了三点。
第一,按道理说,作为企业法人,我应该站在企业立场说话。但是,作为一名党员我也要站在维护地方稳定的立场处理事情。从昨天我费尽口舌游说董事会拿出二万七的安葬费,到今天我再次努力做董事会的工作,我已经尽够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在维护地方稳定上我无可指责。
第二,今天中午在董事会会议上我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你们也知道那些大股东好多都是当过领导的,很有水平。有一位董事声色俱厉地指责我在体制内混的时间长了,沾染了一身的官僚习气,居然违背公平正义,学人家拿钱买稳定拿钱买平安。对此我无话可说。最后董事会的决议是:一、同意五万元了结此事;二、如果五万都解决不了,我要将处理此事的过程以文字材料的方式向董事会汇报,并且董事会向我投不信任票,将于年底进行董事长的重新选举;三、如果处理金额超出七万,责令我立刻辞职。
第三,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维护地方稳定,我愿意牺牲自己,做出我最后的努力,不再向董事会请示,我拍板了,拿出十万了结此事——陈主任,请帮我草拟一份辞职报告——如果你们这一点都不接受,我就不管了,由着他们抬尸也好暴动也好,能闹多大闹多大。你们也可以向我们局里要求立刻免我的职,反正我连董事长都丢了,也不在乎一个主任的职位。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几十年的装逼历程已经让我的装逼水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们三位显然受到了感染,有一位站起来说费主任耿直,但是他这个十万的底线也仅限于我们几个晓得,绝不能漏出口风,一会儿和家属谈尽量压,放心费主任,一定不会让你把这十万元全部拿出来。
到了村委会我也不进去,让他们去跟家属谈。半个小时后一个副镇面带喜气地出来跟我说,谈好了,八万五。似乎做了一笔多划算的生意。我淡淡地说,企业应该感谢你,你帮他们减少了一些损失,至于我,十万也好八万也好,无关紧要,反正都丢了董事长职务。
接着一帮子人就开始办手续。协议打印出来后他们拿给我看,我挥挥手不看,对我的工作人员说,我已经不是董事长了,最多就是一个橡皮图章,你看看没问题我签字就是。整个过程我表现得极为消极,是个人见了都得同情我。
事情解决后同事也好董事也好都理解我,知道我尽了最大努力。很多人包括镇政府的一些人都认为我们出这笔钱有点冤枉。
以前读南北朝刘裕时感觉这个人很牛,不但能打胜仗,而且还很会打败仗,败得有章有法。这个赔偿案我是失败了,但也是败得有章有法,步步为营,一直坚持到最后关头,给单位挽回了一些损失。有一次我跟孩子说,要论如何成就一个成功的人生我教不了你,但如何面对失败,如何在失败的处境里扎稳下盘我有一大堆经验,你老子我堪称失败大师。确实,这一辈子失败都与我如影随形,我早就能与之和谐相处自得其乐了。
但是,以上讲的都不是真相!这件事有它的吊诡之处。而这一点我只能哑在自己心里,不敢有丝毫泄漏。
真相是,我根本不敢跟人走司法程序!
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7 14:58:29
尽管我咋咋呼呼走司法程序,但是只要人家一硬起来,打官司就打官司,我马上得认怂。我之所以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按法律规定办事,就是因为我断定,农民不懂法。而他们从来自诩为弱势群体,却习惯了强势思维,喜欢通过行政途径甚至用稳定要挟政府以解决本应由法律解决的问题,实际上就给了我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镇政府这帮劝降的人,他们劝降的角度也有问题,没有抓住问题的要害,不停地在维稳这个问题上打转。这跟我有啥关系?又不是我在闹事,更轮不到我来维稳。那天在村委开调解会时我吃惊地发现镇政府居然请了个律师来主持调解,这才有点害怕,我担心我心里那点小九九逃不过律师的火眼金睛。事实上律师根本不需要搬出安监局政法委,不需要费一堆口舌来威胁免我的职。十秒钟,一句话就能把我拿下:如果你不赔偿,家属将走司法程序。我马上得报告董事会,陈明厉害让他们痛痛快快同意赔偿十八万三,还应该庆幸才这点钱就把事情摆平了。
这个事只要闹上法庭,任何一个律师都能打赢这场官司。即便是没有打过这种赔偿官司的律师,他只要查阅一下《电力法》和《电力供应和使用条列》就明白这官司该怎么打。安全问题一旦涉及到命案,在法庭上,企业相比于“弱势群体”那是绝对的劣势,只要能挨得上边你就休想摆脱。这个案子,即便考虑死者年龄考虑地方经济水平,赔偿也绝不会低于三十万。这个官司死者方百打无输,我甚至都帮执行庭想好了如果企业耍赖不执行法庭判决应该怎么办,毫无障碍,轻轻松松拿下。
尽管人人都以为我在这一起赔偿案中表现得很狼狈,是迫于无奈才赔了几万块钱的,但我自己心里明白,这是所有我经手的赔偿案里干得最漂亮的一次。
是的,在这起案子中,我用我的知识我的经验欺骗或者干脆说欺负了受害方。这似乎是人性之恶,但我却没有丝毫歉疚之意。以前读书,看到什么旧社会老百姓没有文化,被有钱人欺负云云。我就觉得奇怪,这些书也是文化人写的,怎么就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因为没文化吃了亏就是被欺负,就值得同情就应该暴力反抗。如果前提是老百姓没有武力,被暴力压制,这才叫被欺负嘛,这才该两把菜刀闹革命嘛。任何一个文明国家,无论哪一朝哪一代,没有文化没有法律意识,吃亏上当那就是该的。
类似的“欺负”老百姓不懂法不愿意遵循法律的赔偿案还有很多,这和我个人人品没有任何关系。在处理这些事情时我必须要有我的立场,只要这个立场是建立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那就没有问题,剩下的事情如何处理,那就是水平问题了,无关乎善恶。
我处理的最后一桩赔偿案是在今年一月底,离春节还有两三天,渠道里淹死了一个村民。渠道的产权和管理权归国有。
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8 16:05:51
这个事情就搞得很复杂了,有三个问题我不得不正视。第一、渠道的权属关系;第二、非灌溉期间你渠道里凭什么放这么大水;第三、临近春节,处理稍有不慎即是稳定问题。
上上下下都搞得很紧张。晚上了,领导给我打电话,明确指示,不得赔钱,妥善处理。领导站着发指令腰是不会痛的,我跪着办事腰是直不起来的。领导恐怕只会考虑一件事,如果赔钱,钱从哪里出?这不是我考虑的事,反正不是从我腰包里掏,财政有的是钱。我要考虑的是那三个问题,而这些问题我又不能在电话里给领导提出来,领导是发指示的,我是干活的,我的存在价值就是解决这些问题。于是唯唯诺诺向领导保证,请领导放心,我会妥善处理。
第二天一早,应死者家属要求,我在办公室和他们见了面,谈了四十分钟,握手而别。具体细节不讲了,就说一件事。整个谈话过程,我的手机一直在录音。心里害怕,怕出现暴力事件,怕被诬告成制造基层不稳定的罪魁祸首。
虽然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妥善处理了此事,但这四十分钟的背后是几乎一个晚上的付出。头天晚上我基本没睡,考虑了很多问题,明天家属会来多少人?他们会不会动粗?会不会带律师?他们会提出什么要求?这些要求他们到底有多少底气?他们到底能够把这一死亡事件背后的法理问题看清楚多少......提出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还要设想我应该怎样去面对,我这种态度对方会怎样,那种观点对方又会怎样。我半眯着眼躺在沙发上打了一夜的盲谱。
这个春节虽然大家都没有领到奖金,但聊以自慰的是都过了一个没有麻烦事的祥和的春节。春节一过我就被解除了职务,摆在桌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官方给我评价也极高,但背后的原因不得而知,也许是处心积虑也许是权令智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摆脱那矛盾重重那唇枪舌剑那勾心斗角。
四月底的一天晚上,突降暴雨。我正在书房看书,窗外雨声噼里啪啦。老婆抱着一堆刚从阳台收下来的衣服站在门口对我说,你看你现在好安逸嘛,这么大的雨都无动于衷,哪像以前,一下雨就紧张就怕接到电话,半夜三更还要冒雨往山上跑,开车技术又撇,现在没人找你赔钱了,安安心心读你的书。
她说得对。
我现在过着半隐士的生活。一部分时间呆在湖边,读书、画画、练琴、健身,不与人打交道,不食人间烟火。呆够了又回到尘世柴米油盐,去菜市场买菜,照着食谱做几样美味,间或处理一下邻里街坊的事,好好享受人间烟火。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正是适合我的生活。
默默地我打开了电脑,里面有一篇我写了两个多月反复修改了二十几次的文章。这篇耗费了我大量精力的不到三千字的举报性质文章浓缩了我一生所读的权谋诡谲,字里行间刀光剑影杀机重重。就凭这一手文笔我就足以傲视一切权力霸道一切尔虞我诈,但我没有必要去实施它了。我一生和无数人发生过冲突,处理过数不清的矛盾纠纷,但我从来没有事后打击报复过谁,这不是我的秉性。这篇道貌岸然的檄文它没有正义性,它就是私仇它就是在报复。我不要做这样的人,不要变成我年轻时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鼠标点在“删除”上,不带犹豫,我把它删了。
删了文章,也删了恩仇快意。
此后岁月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左岸
发表于 2022-5-18 17:40:41
赤子天涯 发表于 2022-5-18 16:05
这个事情就搞得很复杂了,有三个问题我不得不正视。第一、渠道的权属关系;第二、非灌溉期间你渠道里凭什么 ...
读完了,有故事,是好汉,是智者!
贾素芬
发表于 2022-6-6 18:37:32
楼主应获诺贝尔文学奖和奥斯卡小金人